成功嶺之秋

國民黨軍

2013年11月18日,入伍前一日。

入伍前一日,那是我無法想像的寧靜,像另一趟合理的壯遊。

早晨,騎著愛將150穿梭於九曲巷中,我總愛聽那引擎聲於蜿蜒小巷中的轟隆共鳴,這一鬧像掀起古老紅磚的美妙漣漪,是以在地人自居的浪漫走踏。
我來到天后宮後,停了車拿下安全帽之際,一陣涼風撫過我的頭頂,那是鹿港好哥兒們粗暴的祝福,想起那晚大夥吵鬧的從我頭髮拓荒出第一道深層且筆直的公路,讓我多麼不彆扭的和家人朋友們展示這顆發亮的光頭,那是友情的印記。我來到阿菊陽春麵攤,蒸氣瀰漫著我一如往常的點了一碗陽春麵與一盤豆皮,阿菊姨不和我收錢要我平安退伍就好,口口聲聲要我入伍後要乖別亂出鋒頭,阿菊姨說她等著我請她未來那攤喜酒。

中山路上,我想起剛從高雄回到鹿港的自己這樣為文化凋零的憤怒,如今這些招牌攀藤與頹敗的空屋依舊,我看著鹿港人們尋常生活的面容,此時湧出一股眷戀,那色彩喚醒腦海中一段音樂:是理查史特勞斯的最後四首歌(R.Strauss,Vier letzte Lieder),作曲家生平最後的創作,日暮時分的感傷卻是無比光澤的餘暉。

午後,路人們見我奇異的舉動,是我站在丁家大宅對街大聲嚷嚷,於是原本公休的孩提咖啡鐵門拉起,忙著烘豆的輝哥破例為入伍生開店一天。
虹吸壺中浴出一座山丘來,咖啡店中寧靜的,輝哥遞上這杯咖啡。口感是陌生卻內斂深層的,引出封存於去年高雄冬日的記憶,那午後我喝著耶加雪菲筆下畫出了痴人畫夢攝影個展的藍圖,咖啡如此奇妙緊繫夢想與實踐,回到鹿港後我在孩提咖啡認識鹿港囝仔,一見如故的在地青年力我們勇敢的扛上更多文化使命。此時敬業與俊凱彎著腰走進鐵門半開的咖啡館大聲打著招呼,我從回憶裡醒了過來,問了輝哥這是什麼豆子?輝哥要我好好記住這味道,冬日陽光依舊寧靜的斜落在昔日的不見天街。

我回到小艾工坊呆坐在攝影作品旁的木板凳上,暮日時分的後車巷低吟著北風讓老屋內的燈籠晃蕩著。
等待兵役這段日子總讓人定不了心,於是在攝影創作上不顧一切的突破以往格局開始拍攝真實面的鹿港面貌,那是一種顛覆鄉愁的過程,在反思後凝煉成更廣維度的文化意識。攝影創作同時更認識了安儂,不一樣的生命脈絡與同樣的攝影心讓我們一拍即合,而後的過程像是場精彩的短篇小說般我們共辦了攝影聯展,彼此的攝影起始於內心世界的投射,在此次的聯展中共同讓影像與土地與文化產生了連結。這樣轟轟烈烈的燃燒至入伍前夕,我在木椅凳上傻笑這一切不可思議。
忙碌的小艾管家筱榆放下掃具,剛退伍的他返鄉參與這棟後車巷老屋重新改造成新型態的背包客棧,我想起台北溫州街的自由空間萌發出那些不可限量的青年能量,筱榆拿起相機為我在攝影作品前留下入伍前夕的模樣。

在小艾工坊的後花園裡我和許書基大哥碰了面,大哥祝福我軍旅順利,我和這位苦立群前輩說了句:「謝謝你留下小艾,守著鹿港。」
離開後車巷之際,夜時的古街道這樣寧靜襯托內心的激動。

2013是奇幻的一年,無比感激我所遇見,讓我更具體後青春年代的未來大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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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力群前輩許書基大哥在我落髮那刻,拿著我的攝影作品,好像深怕我當兵真變笨而忘了這一刻和這群朋友們的理想大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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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伍前於讓一群好夥伴剃光了頭髮,真的很光。)

剃髮日
(菜味四溢)

剃髮日
(那一晚的薑母鴨餞別宴醉得永遠難忘)

11月21日,入伍第三天。
大兵手記

【中共持續擴張軍備的警惕】

1.
今天是第一堂莒光課,心想原來家鄉朋友們講的電視節目如今就在演前上映。
以下這段抄自「奮鬥」雜誌:"守土是軍人的天職,愛國是軍人的天性,不管任何時刻,天上的戰機、海上的戰艦、陸地上的戰車火砲,都在應有的定位執行備戰任務,不管山巔海湄窮鄉僻壤,國軍的崗哨永遠護衛著鄉土的安全。國軍的使命,從不打折;國軍的成就即使被忽略,也從不叫屈。先賢先烈的浩氣,締造中華民國的誕生;國民革命軍的優良傳統,啟迪一代代國軍官兵的良知血性,任它情勢險惡,挑戰重重,國軍永遠是值得全民信賴的干城!"

莒光園地讓人對國軍形象充滿信心,字正腔圓的軍人女主播更是操著咱大中華五千年的純正北京話,近期國防部新添購的阿帕契戰鬥直升機煞是為國軍添上至極榮耀。
此刻,台灣的士兵們可以驕傲的喊出:世界,來戰吧!

2.
今天是入伍第三天,秋天的成功嶺,氣溫感極棒!
早上0600起床,晚上2130就寢,過去所習慣的隨性生活,或許曾經認為創作靈感正源自這種take it easy的生活裡,原先所以為不可能適應的規律生活,如今第三天了,還好感覺不差!
軍中生活令人感到熟悉,我想起小學、國、高中的列隊升旗,或者排隊等餐、還是一起完成一件作業等。升大學之初,確實讓那種「自由」(行動與時間上的自由)一時給茫然了,逐漸適應後,也充分運用四年間完成許多高中時代覺得不可思議的夢想,後來入伍後那樣熟悉的感覺又來了(特別是三餐伙食,又讓我想起小學團膳),群體同樣的穿著(每個人都長得一樣)、同樣的伙食與同樣的生活作息等等,忽然有這感觸:我看見過往制服歲月規矩生活盤根錯節的深根性,同時也感到當兵或許是這輩子最後的群體生活了。
哇靠,原來當兵比我想像中的還那麼浪漫一點!
(請問班長:大兵手記退伍可以帶回家嗎?)

*班長回應:
哇~麒愷不只會長號還這麼多才多藝,小弟我佩服佩服。希望你可以被選進軍樂隊,好好為11班爭光吧!(p.s:大兵手記可以帶回家)
*排長回應:
大兵手記是可以帶回家的,以後會是你美好的回憶!

文字集
(當兵期間的文字集)

大兵手記正面
(國軍的大兵手記正面,每個禮拜要寫一篇)

大兵手記背面
(國軍大兵手記背面。為何而戰?為中華民國生存發展而戰。為誰而戰?為台澎金馬百姓安全福祉而戰)

大兵手記
(這是一處官兵互相了解彼此的地方,但大多是一種讓高層督導的形式,卻成了我每周得以有正當寫作理由的天堂,圖中右側紅字眉批是我下部隊後的營長所寫,我總是想起清代皇宮珍藏的名家字畫總會讓皇帝下個眉批與蓋個玉璽,都剛好蓋在重點上)

個人介紹
(轟轟烈烈的自我介紹)


11月22日,入伍第四天,天氣:冷。
成功筆記本

今天是開訓日,意味著要開始訓練了。

群體生活,其實就是要讓你遺忘自己:一樣的衣服、一樣的光頭,一樣的行程…。你會發現自己這樣平凡,這樣無機、簡單的生活型態:聽口令,連走路都得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打破以往隨性的生活風格。
當兵讓人變了簡單,但會不會也讓思緒變慢了?我不曉得,入伍第四天,尚覺得新鮮事物讓腦袋轉動。

手別紅臂章,不是Michael Jackson,是脊椎側彎17度。逐漸習慣早睡早起生活,如此微涼的入秋成功嶺,很舒服。
環島的第四天來到了關山,相當懷念當時候對我而言仍陌生的東台灣,也像當兵,有一種好奇而前進的感覺。

早上陸軍樂隊招考,長號組的視譜考試居然是貝里尼歌劇《諾瑪》中的"Casta Diva",來招考的長官對我們說樂隊不像大家想像的那樣好,儘管長號組二選一我被選上了(樂理還考了一百),但他們得知我脊椎側彎,說著由於樂隊必須站哨這將成為變數。

成功筆記本
(成功嶺營站所販售,蛇皮表面的成功小冊)

成功筆記本
(因為方便攜帶,我當將它藏在褲腿側口袋內,用個防水拉鍊夾裝著以便閒來無事寫寫字)


11月23日,禮拜六,入伍第伍天,天氣:晴。
成功筆記本

6:00集合晨跑。
成功嶺的冬晨天際,漸層很美,陽光穿過樹間灑落一地,是很有靈性的。邊跑步邊唱歌答數,我開始練習靈肉分離,答數同時,腦海裡響著是布拉姆斯(Johnns Brahms)的第二號交響曲,想著聲部、對位或者和弦,其實很殺時間。

夢境是個很特別的東西。
儘管多少隨著睡覺的地方改變而有所變化,卻盡是同樣的元素脈絡。在成功嶺所夢,鹿港的家、或者大學時代高雄的住所也曾夢見,卻多了集體刷牙、折棉被等新元素,所以其實人的經歷越多夢的豐富程度也越高。

"靈肉分離"的持續練習,在無法接收任何外部資訊的封閉情況下,"想音樂"成了一個有趣的方法。重新解讀一首音樂,這情況也如我過去曾思考的:離開特定的音響空間(如:音響室或者音樂廳),讓心境隨著外在的環境、景色讓音樂直接的"湧現",結果竟是更直接的感動,儘管想音樂的過程總是零碎的樂段,卻因為聽不見實際的聲響反而反芻到"最接近自己的音樂"。
過去曾騎著摩托車往學校的台22線山路上這樣練習,最誇張的紀錄是完整的想完一首蕭邦(Frederic Chopin)第一號鋼琴協奏曲,當下幾個樂段無比觸動人心,但搞不好這樣騎車是很危險的。

"書寫"是具體思考的方式,特別是在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軍中。
我其實也蠻喜歡這種讓身分從零開始的生活,一旦以往所作所為不再代表著些什麼,此刻體能變好或者食量變大都成了一種"生活感受上的改變"。
如此好像也達成某種過去所期待:從零開始,不再引進任何新的想法,而是只能反芻再反芻過去的記憶或者心得。我嘗試想精煉出些什麼,逐而內化成一種更沉穩的"心力"。

今天第一次手榴彈試丟以及刺槍術,很酷。

11月24日,禮拜日,入伍第六天,天氣:涼爽。
成功筆記本

渡過了心浮氣躁的一夜一晨後,今天早上沒帶眼鏡晨跑感到一股赤裸感(昨天傍晚不小心撞斷了),天際色依舊很美,此刻想起布拉姆斯的第二號大提琴奏鳴曲。

中午,第一次在成功嶺感到一股極大的倦怠感,感到好累好厭好煩,真不懂為什麼總要全副武裝、領槍又送槍、前呼後叫的集合?
我好像成了為口令而生活的軀殼,逐漸忘了曾經對於未來的憧憬與理想,才入伍第六天,就覺得無比厭倦。午休前和媽媽通了電話,我說我會好好為她撐完這一年,感覺心情好些了。

下午的刺槍術練習,終於像個阿兵哥了。但是班長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練習,撐槍撐著手直發抖,那刻怎麼就突然想起布拉姆斯第一號交響曲的第三樂章。
手榴彈投擲是第二回不合格了(界外球),這種不合格感很神奇,過去的我會感到羞恥而努力練習,後來頓悟每個人本來就各有專攻,曉得自己是誰後其實也就不如以往為這種事而得失了。

晚上打公用電話給敬業,問起鹿港囝仔的狀況,以及輪流和每個夥伴講話(當然電話卡金額猛力遞減),聽著那些熟悉的聲音與事情,感覺很棒。
愉快周末,但我們在刺槍。

11月25日,禮拜一,入伍第七天,天氣:冷涼。
成功筆記本

一早,這回跑了三千公尺。
微陰雨,空氣濕冷,跑了兩圈半時逐漸調整到良好的呼吸節奏,但到最後還是跑太慢了,唉我一直不喜歡群跑。

上午,全副武裝背槍爬上山嶺,做著就像軍教片的那些野戰訓練:臥倒、匍匐前進、帶殺聲衝刺,竟然也荒唐的有模有樣。
「期末鑑測沒有過會怎麼樣?」我們問,「也不會怎樣」班長答。

走往山嶺的路上,想起布拉姆斯的豎笛五重奏(如此適合秋天),但因為旋律對位太複雜了,於是改想莫札特的豎笛五重奏。下山時想起德弗札克(Antonin Dvorak)的第八號交響曲,看著隨風搖曳的樹枝葉,很適合交響曲的弦樂序幕。

行軍是件苦悶事,但卻可以對某件回憶或事件加以反芻,或者是一首音樂的旋律(或者更深入器樂上的對位)進行腦海演奏,如此讓行軍成了一件有趣事,特別是當想到些新東西時。
午後操課,爬行滾行側行一片草原滾來滾去真是疲累。重裝備的下坡行軍依舊這樣浪漫的思考,分心讓時間過得較快而且忘記疲累,還真挺佩服起自己了。

今晚是第一回悠閒的洗澡(身為擦槍班才有的福利),以及第一次準時躺在床上完整的聽完費玉清的晚安曲。

*行軍時候想到的事:
1.退伍寫作計畫「當兵期間腦內演奏」系列文章
2.痴人畫夢攝影展彰化高中場,我想以小時候的經驗來引導「人生就應是不斷嘗試與發現自己的過程」:小時候跑步跑不贏人,國中開始打籃球,高中念了男校又覺得球打不如人於是找到慢跑的興趣,大學一連串的探索最後辦了攝影個展。

11月26日,禮拜二,入伍第八天,天氣:涼。
成功筆記本

一天最討厭的莫於起床,近來天氣轉冷,起床變得艱困。一群頭頂冒著白煙的光頭兒們,我們剛結束折磨人的晨跑。
但是一天最舒服的莫於用完早餐,剛跑完步身體趨於緩和後以及溫熱的胃。空氣好新鮮,身體好舒服,想起舒伯特的弦樂四重奏《羅莎夢》。

來到營區也一周了,逐漸習慣這些生活模組直接套用在自己身上的生活方式,是阿,不習慣也得習慣。
早晨總是有人不到5:30就開始折被子,總是腦袋空洞的跑完三千公尺,之後的早餐總是稀飯饅頭,然後展開一天的操課:單兵戰鬥教練、刺槍術以及手榴彈投擲…。中餐後的電話時間總讓人愉悅,排隊等候公用電話聽著熟悉親朋好友的隻字話語,愜意的午休緊接下午的六查,三不五時又得全副武裝上山教練,不知不覺太陽又下山了,接著晚餐洗澡後晚點名唱唱軍歌,當聽見費玉清的歌聲時意味就寢時間的到來,一天又過了。
總是在同樣的幾個區域晃了一整天,最期待的還是倒數的懇親日。

操課是容易陷入沉悶的,許多事情的好與壞往往取決自己的看待,假若可以選擇看好的一面,其實再苦悶也會開心些。
當兵而言,有時候連讓自己維持正面的能量都耗盡時該怎麼辦?沉陷在體力耗盡的疲憊與心境,還好,我遇到了一群好班長,這時候他們就會輪流講起笑話了。
當兵後才曉得外面世界的好,這兒的生活讓人極簡到最基本的層面上,吃飽就快樂、睡飽就快樂,聽著話筒另一端自己所在乎的人們聲音也就無比快樂了。

隨著操課的分量愈來愈重,每一餐的胃口也愈來愈大。
若不是還有思考的能力,這樣的生活就跟豬一樣吃,同鴨一樣被趕來趕去。我在想,難道這鴨群中就沒有其他聰明的鴨子,也對生活產生這些無聊的感想嗎?

11月27日,禮拜三,入伍第九天,天氣:晴。
成功筆記本

再兩天就懇親了。
其實我一直很喜歡早晨的成功嶺,樹木很多,冬日的陽光是柔和的,灑落於地上的樹影千變萬化,實在可惜了一顆攝影的心。

新訓寫字的時間實在不多,行程全滿,一有空閒就出公差或者擦槍,有時候一些靈感或者心情真是咻一聲就過了。但有時候忽然有時間讓我寫卻怎麼也寫不到癢處,行軍或者操練時想到些什麼卻怎麼也寫不了。
人真是奇怪,留下的實體文字,那還真是彌足珍貴了。
(等待手榴彈投擲,坐在草地上所記)

早上又有政治人物的來訪。
這刻總讓人嚮往,除了免去操課外,還有食物可以吃(入伍至今已養成了見什麼吃什麼的習態),能夠大肆喧嘩以及與長官合照(看見外面世界的生人無論是誰都覺得異常開心)。
我正巧搭上明年選舉這波熱潮入伍,排長對我們說從沒見過那麼多政客來慰問的梯次,慘澹的是我們連隊至今連一首軍歌都不會唱以及稀稀落落的刺槍術,但有吃有喝我們當然開心,想了又想,來到軍中和選區子弟兵合影寄回家中實在是件"想不著破綻"的攏絡手段,太厲害了。
(鄉長送來聖品麥當勞套餐,除了薯條飲料加大外還附贈一人一隻香蕉)

現在每天能接觸的音樂只剩軍歌,但在這無機的規律生活中,唯有想像仍是自由的。
秋風讓樹枝葉搖曳,想起舒曼的詩人之戀,望著天際竟是熟悉的景像,去年此刻在高雄美術館外望著同一片天,又讓人再度想起舒伯特冬之旅。

不曉得究竟是今年的秋天不寒,亦或是自己身體變好了。睡前,想起許多朋友們的面容,如今生活只剩記憶能以反芻,但許多早已遺忘的片刻卻顯得清晰。

班長要我們背誦單兵戰鬥教練報告詞,實在是個耗腦的行為
「單兵注意!」「請班長以火力掩護我!」「不好,你自己上吧。」

11月28日,禮拜四,莒光日。
大兵手記

【提高安全警覺,落實保防作為】

1.
今天的莒光園地,我邊剪著照片(公差之一)邊聽著電視聲響,但心中依舊慷慨激昂,認真在剪貼公文中淚水卻不自禁的流下,血液當中的脈動如此激烈澎湃,腦內嗎啡如射精噴射式的灑落於血液中蓬勃的翻騰攪動,大江大海似的溢出於我沉穩工作的面容上,是喜悅、是哀愁、是舒暢、是折磨、是滿腹思想、是想入非非、是熱了又冷了、是鬆了又緊了…。
某刻從迷濛思緒中跌摔出來,竟發現自己早淚流滿面,而跨下雙眸早已如沼澤般氾濫的濕潤,我強忍著作為一位軍人該有的矜持,而心中火熱吶喊近幾狂暴的撕裂而出,但最終仍由腦中強大的理性戰勝了瘋狂的感性:
本週莒光園地單元劇的女主角:好,正,阿。

2.
後天就是懇親日了,心中煞是百感交集。
入伍至今第十天,也經歷過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每天像豬一樣吃好多睡好多,每天像鴨子群一樣被趕過來又趕過去,生活在這兒被極簡至生活的最基本層面,即是吃飽睡飽,心情就很好了,這十天的生活也不斷挑戰過去的自己,還不賴,我過得不錯!
十天中,陸續在軍中遇見在外長輩朋友們(政客們前來慰問的感人麥當勞),在電話中和家人朋友們談及世界裡外(軍中/民間)所發生的大小事,此時最令人感觸的莫於「人們的聲音」,那些過往所習以為常的面容們如今在話筒中聽來卻清晰且深刻的。除外,我依舊保持書寫的習慣,營站裡賣的「成功小冊」實在太有型了我一口氣買了三本,在操課的空白時間就會寫寫今天發生的瑣事或者行軍中忽然冒出的靈感,以前覺得書寫只是一種工具,如今書寫在軍中竟成為讓我在規矩生活下一種保持思考的方式,太讚了!
搞不好一年後這些想法我會寫成文章,更搞不好還有機會刊報或者出書,到時候在跟山哥你分享!(註:山哥是新訓期間的班長)

*班長回應:
想說你一口氣買了幾本,結果也只買了三本。不錯啊!以後一定可以超過九把刀,到時候就叫你"麒星"!哈哈。
*排長回應:
希望你能寫出一本與知名作家同等的一本書,到時候記得與排長分享,加油!

11月28日,禮拜四,天氣:冷飄雨。
成功筆記本

成功嶺今天是不見陽光的陰冷天,腦中反覆想起華格納崔斯坦伊索德中的《愛之死》,看著大風搖曳的樹枝纏綿,一如曲子中複雜的思緒翻騰,波濤洶湧隨伊索的歌畢而昇華,英國管響起,華格納的毒癮竟超越音樂形式外,越近懇親日,心月動盪,真想回家了…。

今天被告知軍樂隊落選,原因由於輕微脊椎側彎無法勝任部對例行站哨工作(兩小時),當下心情糟透了。

晚上志願役招募大會,我想起貝多芬第七號交響曲的慢板樂章。
沒想到,思考「對位」能讓人心獲平靜。軍中生活已經平淡的鮮少再有任何大風大浪,疲累是寧靜的,體能項目落後時是無感的,而在上山嶺路上天空是美的,早晨凝冽空氣是舒服的。
只是我不曾想讓任何一刻成為無謂:沉悶的操課可以練體力、思考或者想想音樂,這是目前對於趕鴨子式生活最有益的應對,然而剩下的十一個月曾以為是能掌握的軍樂隊-至少能夠碰到樂器-卻因為些荒唐的原因而阻擋,當下是莫名憤怒的。此刻,我瞄到對桌一位患有口吃的弟兄,想起電影「王者之聲」喬治六世對外發表演說時的背景音樂,正是貝多芬第七號交響曲的慢板樂章。第一份接觸的總譜至今仍深刻,對位這樣神奇的構成和諧,中、大提琴(與低音大提琴)接著第二小提琴,最後引進第一小提琴,中段木管(豎笛)轉A大調的過門片段如此柔和,貝多芬於此寫出莫札特的音色質感,是扎實的光輝,更浪漫的流暢能量。
這裡不像巴哈的對位近乎乾淨的冷調,也不是布拉姆斯式的厚重沉悶,貝多芬的Andante(亦如五號慢板)竟讓對位無形於體,全然呈現優美的旋律,由單一始至厚實華美的齊奏,更者而言,是具有療癒感的旋律。
軍中生活,某層面而言也是入伍前所想像:當生活不再有新資訊的進入,只剩下大量過往的記憶和情感等待反芻,或許當下還不曉得是好是壞,卻可以因為這一年的冷卻精煉出大量的思維及心得,在狂暴蛻變的2013後,這樣的冷卻無非也是好的。沒想到以往認為只是"工具"的書寫,此刻卻成為一種刺激自我思考的一種「靜方式」,也沒料到以往靈感來源的大腦這時候卻像潮退後所露出的沙孔,這樣清晰的拯救出平庸生活中的自己。
想一想,好像也沒就那麼糟了。
走回營舍的路上,我想起了馬勒的藝術歌曲《當世界遺忘了我》。

11月29日,禮拜伍,入伍第十一天,懇親前一天,天氣:涼。
成功筆記本

懇親前一天,涼風都不涼風了。在山嶺上看著台中市景,心想:「終於可以回到人間了阿。」

在成功嶺的兩週裡,一百四十多人一樣的髮型,一樣的衣著與一樣的每日行程。大學四年讓人習慣了行動自由與獨立生活後,我總想起今年八月的單車環島,那時候想藉由流浪以遺忘自己,但結果是失敗的,因為旅程大半仍是自己掌握,身體仍是隨自己意志所移動,這一年來辦了攝影個展後一切進行的太劇烈的快速,自己確實因此改變不少(往自己理想模樣的改變),而我卻深深明白自己必須停下腳步,就是停下來休息一陣子。
這兩周和同梯弟兄從零開始的認識,讓我重回不被賦予任何包裝的個體,儘管因此成為遵循每日行程的尋常群體而偶爾的感到落寞,隨之,卻又是一鼓輕鬆由然而生,或許這將是這輩子最後一回如此單純的認識朋友了。
這一年來的展覽實踐讓我不斷辨清自己的面容,逐漸的明白什麼是自己想追尋,於是有了對於這一年的期待:冷卻與沉澱。
軍中的每日生活過於穩定(如一灘死水),卻也因為如此讓我在某些挫折與無奈中足以緩慢的理解自己與釋懷,儘管身軀是不自由的但腦海的想像卻是無可囚禁,許多時候又像是回到高中歲月,對未來有著無限的憧憬與夢,此刻我眺望著退伍後的理想,在沉悶的操課與行軍間重新看見秋日陽光的美與天空的淺藍,再度渴望著攝影與音樂,如今我十分曉得這將又是另一段生命的累積。
想到了這,忽然明瞭退伍後勢必的失落(一如剛上大學那樣),現實世界將不斷顛覆著當兵期間的想法,但這時候卻有過一種熟悉的姿態,也就是完成了攝影個展後對自己所期許:「必須學會擁抱自己的恐懼,以迎對未知的未來。」
多麼期待這僅僅十一天的心得能繼續在往後245天的軍旅生活持續茁壯,持續的遺忘過去、持續的累積當下、持續寧靜的等待以及持續的書寫與思考,最後,持續的相信自己,以及未來即將誕生的未知。

在此寫下懇親假前的心得。

新訓
(軍中最期待的莫過是政治人物的慰問時光,有東西吃又有得拍照留念,因為我總怕我父母認不出哪顆光頭是我,所以我一貫以一個誇張的微笑姿勢以入鏡)

新訓
(嘿!我在那。)

新訓
(和彰化金城武合照,後來彰化縣長落選人)


【伍天懇親假】

12月3日,懇親假最後一晚,寫在moleskine筆記本。

回到鹿港後的第一個早晨(6:00多自然醒),我騎在中山路上,回想起剛從高雄回到鹿港的日子,見那凋零古鎮面貌這樣憤怒,如今待了兩周的軍營,看見鹿港尋常生活的人們面貌,突然湧起一股眷戀,這個地方的依舊,此刻讓我無比感觸。
我終又回到了,鹿港。
這些日子來,我像豬一樣吃多睡都拉的也多,像鴨群一樣每天被趕來趕去,唱著北伐軍紀歌與暖陽下的刺槍術訓練,但我總會往好處想,規律生活與運動讓自已察覺自己不再怕冷,因為不再有新的知識衝擊,我不斷反芻過往日子的記憶與心得,在行軍時想著未來的夢(退伍的回母校彰化高中攝影展),在操課場想著某段古典音樂,意外的發現這是一段重新訓練(重塑)想像力的機會,回想起指考歲月的靈感醞釀,我仍不斷趁空檔時間書寫各種心情以逼迫自己思考,讓沉悶生活具體出另一種生活體會的價值,因為行動再度讓制度給箝制,而心靈上卻顯得無比自由,此時無法恣意攝影書寫聽音樂甚至任何思考,我卻深刻的瞭解到,自己正"看著"一場黑色默劇的演繹,而過去那些日子曾經快速且劇烈的形成或更迭的生命經驗或體悟,如今是個時機以冷卻與沉澱,我樂觀預見一種「心的醞釀」。

這像是一趟合理的心靈壯遊,最後再一回於制度中,養成更深邃、更幽默的生命思維。

懇親
(新訓期間長這副模樣)

懇親
(我的父母至軍中找我面會)


12月5日,禮拜四,入伍第十七天,天氣:晴涼。
成功筆記本

沒想到在軍中有機會塗鴉。
上午讓班長找去,和一群同樣有美工專長的同梯組成中山室布置小組,準備進行大規模的牆面彩繪。
我們三連的主題是:海洋。
但我當的不是陸軍嗎?

12月5日,禮拜四
大兵手記

【堅定防敵意識,維護國家安全】

1.
莒光園地如一周中的甘霖,如荒漠中的綠洲泉源,如寒天凍地中的小火叢,如初戀情人在燈火闌珊處的驀然回首,如度秒如年軍旅生活後的一砲…泡麵啦。
莒光園地這樣令人欣喜,讓人在一周中持續的期待與亢奮,片頭曲動人的精神答數如谷間天籟般直扣人心,十二組二字訣如陣陣浪潮不斷觸擊我心,在隱晦多深溝的內心處遇見暗礁激流出澎湃浪花灑滿天際(啊嘶~),再者就是感人肺腑的軍歌聲籟,將精神答數後的激情昇華至讓人拍桌咬著牙根直上天庭,此時已是虛無飄渺的一刻,身上可以溢流的…淚水已經流盡,英國劇作家莎士比亞說的巧:「當淚水流盡後,內心的戲劇力道才開始。(註:這段為亂掰)」沒錯,隨後心中榨出奔狂激昂可比連續高潮數小時,寧靜的面容但內心早已獲得無可言喻的極大滿足(嗯~)。
總之,不用操課的莒光課:好,迷,人。

2.
我其實很喜歡成功嶺的景色,老樹林立與岩石,在一天數個奇幻的光影變化中,許多時刻無不可惜了一顆想攝影的心。
晨時六點,慢跑間瞥見那天際已被渲染上層高貴的金,隨著圈數一圈圈的增加,最有趣的莫於仰望那逐漸變化的色彩與光線,由日出前的隱晦、至日出剎那充滿力道的金色澤,最後待陽光穩定後,我見那光線穿透於樹間如此充滿靈性。
午後的光,秋日特有的偏射角讓光線富有人文色彩的,下午三點我臥倒在山嶺間的單戰場上,貼近著土地伏見那陽光這樣柔和灑落在草根間,光影喚起上回高雄秋日的記憶,我突然憶起那個失戀的午後躺在美術館外的草地,呆望著佈滿天際的風箏與那讓山稜線切劃著的夕陽餘暉,那時候複雜攪動的內心卻讓這一刻的寧靜給噤聲。
同一時刻,我在成功嶺不切實際的讓光影喚醒去年此時的心,曾這樣敏銳卻脆弱的,如今一年了,我依舊讓這記憶給感動著。
致,秋日的光。

*班長回應:
哇~對於我這種國文白癡看你的文章還真有點累,但寫得挺有韻味喔!小說家不遠了。

12月6日,禮拜伍,入伍第十八天,天氣:晴涼。
成功筆記本

今天是選兵日。
昨晚夢見自己抽到外島籤,隱約感受自己不斷的翻動身軀,早晨醒來後惹了偏頭疼,之後晨跑了三千公尺,過程相當累但卻也忘了疼痛。

行軍山嶺時忽得一種想法:部隊像部列車驅著你走,於是不需任何意識的你就會跟著唱歌答數,待回神後已發現步到了目的地。
疲累的起始,也是腦部運作的起始,忽然想起理查史特勞斯(Richard Strauss)的最後四首歌,沉悶的行軍於是如是鮮活了。

"保密防諜,人人有責"這是這周莒光園地節目的主題。
如今社會早就不談共匪、假想敵了,只是在軍隊操課過程以及莒光課中仍不斷的灌輸,對中共的意識提防與面對歷史的逃避,我們至今仍唱著的北伐軍紀歌,這一年的兵役義務如今成為一場誰都不願戳破的矛盾。營長口口聲聲講部隊的良好生活作息足以影響終生,然而提槍操練與迷彩服上的國民黨徽仍是濃烈的遺留我們這輩所無可理解的使命,對中共的概念,踏在90後出生所見到的光景不再是如莒光園地期望塑造的那個妖魔樣,而是有很多元空間可以討論的。
想起自己在這十二年的義務教育中,成長中的些許叛逆以及離開學院後所見對於以往知識背景的衝擊,這過程攪和著大量的徬徨與寂寞,走過之後卻也凝塑了多少龐大的力量,足以在師長及父母輩總是期待我們必須順從,努力的完成學業考上好的學校的傳統價值觀下保持著清醒。同樣是義務的兵役,在那句「男孩要當過兵才算是成為一位真正的男人」的價值觀下,如今身處一個無從解釋的荒唐環境時,此刻我方然了解,該怎麼樣維持一段適當距離的覺醒了。

12月7日,歡樂星期六,入伍第十九天,天氣:晴涼。
成功筆記本

(莒光課堂上筆記)

《關於跑步,我說的其實是….。》大學一年級時喜歡慢跑,基於對慢跑文學的好奇而買了村上春樹最無趣的一本書。
是個熟睡的夜晚,醒來是成功嶺高貴的橙色天際,相較昨日的疲累,今天起始的狀況似乎挺不錯,今天晨跑加長至三千公尺,我試著口鼻調節呼吸,出乎意料的寧靜內心讓我回憶起和清遠單車環島的路上景致。慢跑是入伍後我唯一想認真的事,如今也深覺每日的晨跑確實自己的體力也變好了,實在是個奇妙的感受。

莒光課是最快樂的輕鬆時間,同時也是最無形的黨國理念灌輸:不斷將抗戰脈絡持續的合理化。開羅宣言是場荒唐的玩笑,讓國民黨合理了接受台灣並彌平身為流亡政府的事實,軍中歷史總暢談北伐抗戰的勝利,國軍是當年國民黨戰爭的黨軍,如今身穿一襲迷彩服上的國民黨徽仍舊不斷提醒這荒謬的事實,當今莒光園地節目持續詮釋那六、七十年前的光景,2013年當下看著則是諷刺:原來這世界上還有那麼一群人活在過去,並對更多人實行制度與傳輸價值。我則像是看著一部黑色默劇,因為我只相信自己。

(本日莒光園地標題:兩岸交流潛存的國安危機、媒體遭中資投資以左右立場與造成島內自相矛盾的語論新聞)。

12月8日,歡樂星期日,入伍第二十天,天氣:晴。
成功筆記本

(早上)
今天裝備多了一具防毒面具,全副武裝背槍,行軍至更遠更高的山嶺單戰場上,沿路想著華格納(Richard Wagner)的唐懷瑟序曲,後來走得很累,索性把華格納其他作品拿出來想,羅恩格林與崔斯坦這兩部作品是華格納音律的分水嶺,引出後來尼貝龍根指環的聲響,也想起了黎恩濟與紐倫堡名歌手序曲,此刻華格納的毒癮居然能夠解疲勞阿!

(下午)
同一趟路,分析了馬勒(Gustav Mahler)的交響曲,二號亟欲顛覆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的猖狂意圖,深度仍不夠,三號恰如其分的寫於五號送葬號角前而保有四號的憧憬,五號後一路的悲觀終於在九號獲得平息,那段最沉穩深層的慢板。

忽然憧憬起大學時代的自由,那樣隨心所欲,然而人總是到失去了才明白擁有,那段時光是體制內的徹底自由,是十二年制服教育後的極致對比。如今當兵又回到不具自由的制度內,忽然想到退伍後,就代表著制度後的全然自由了。
唉,搞不好將會是另一種層次的不自由了。
(單兵戰鬥教練操課,休息時光寫)

12月9日,禮拜一,入伍第二十一天,天氣:涼微雨。
成功筆記本

早晨是個陰天,以往每天倒數結訓的日子如今也剩十天了,颳起陣陣涼風,這周將是每天得上山打靶的打靶周,大雨落下,我們自311集合場躲回中山室。
在軍中的各個時刻無不讓人渴望快些渡過,卻也明白這裡的每一刻都是如此特別且唯一,前幾個早晨一道光影灑落在對伍前列,清澈的光映著一列帽沿與軍服真是好看極了,許多時刻都可惜自己身邊沒有相機。
耳際想起久違的歌劇鄉間騎士間奏曲,忽然明白那種結束都會有種落寞的心情。

或許身在什麼事都做不了的時候,才會懷念起自己曾經作過些什麼。
射擊練習時,想起大學四年的管樂團生活,啊,伴著那首鄉間騎士間奏曲,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回到過去,我會拋下一切幼稚的堅持,認真且更痛快的再去參與樂團一回,讓音樂夢悠然燃燒(忽然懷念起和我一同玩音樂的小號手彥融),如今更感觸,大學生涯說不定將是這輩子最能無所顧忌玩音樂的日子了…。

真是複雜的一晚…。
冠廷和賦彬的傷,連上給予相當消極的回應,又讓我挑起對軍樂隊的喪氣,即是「軍方一點都不在乎你的想法或立場」,這樣的體會一點都不是好滋味,軍中根本是另外一種世界。
吃完晚餐撥通電話給大學老友建甫,聽著他的聲音竟也感動,談起去年十一月彼此的狼狽慘狀如今都活著過來了,似乎也代表自己再也沒什麼熬不過的事,那個過去老讓他糗我的浪漫性格,如今卻也成了軍中排解自我的最好方式阿。
(寫於21:30熄燈後的黑暗寢室)

12月10日,禮拜二,入伍第二十二天,天氣:陰涼。
成功筆記本

軍中真的能徹底的訓練想像力。
昨晚是個複雜思緒的一晚,但遲了點睡的結果是隨即而來隆隆的鼾聲四起,難以入眠,待有意識時錶上時間也四點多了。
晨跑時仍邊想著(早晨是個風大的陰天),我嘗試著以正面的回憶沖散些昨晚的憂鬱遺物,昨夜又不小心陷入沮喪,那麼一刻又想起過往失戀的痛,深的寧靜。剩下十天的新訓以及結訓假的活動讓人期待,隨著鑑測的迫近與班長們更緊繃的管教,我希望能以看待一部黑色幽默的心,持續的相信自己…。

午餐後,投了一杯新引進的現泡販賣機奶茶(很搶手),椅在三樓中山室外,看著楓葉與樓下來來往往的人們,唉,此時竟是軍中最美最愜意的一刻了,如今自己竟也變得如此簡單而滿足了。
和爸媽通了電話(和爸說菸少抽些),入伍後每回講電話總是深刻,儘管對方在千里外但同時卻是彼此靠著話筒,是最親近的距離,我在另一處世界聆聽著最溫暖真實的情感,那是很貼近的感動。
在軍中,味覺聽覺一切感官皆無比清晰,而且如是易感。
(午休,躺在軍旅床上)

12月11日,禮拜三,剩九天結訓,天氣:陰涼。
成功筆記本

(早上)
成功嶺打靶場是個美麗的山谷,老樹圍繞,如果今早響的不是槍聲而是樂聲,我想那裡會是個絕棒的舞台。
昨天射擊六發中了四發(合格),今早射擊全靶中,我嘗試將攝影與射擊作聯想:皆是食指運作、連接眼與腦,觸發當下會有股輕飄飄,瞬間離開地表的感覺。打靶全中當下又想起以前念書時考試考高分的滋味,一種制度內形式的虛榮感,當下也為自己有這番感受給笑了,原來這毒瘤已深植心裡了…。

(中午)
每日午休前的電話時間無比重要,儀式般的讓在軍中的心與外面的人對話。
今天打電話回家,媽去上茶道課不在,於是和爸講了一會兒。我與爸提起今早打靶全中的事,說如今他兒子當兵也有了個樣子了,電話另一端的爸笑得開心。當兵後,對於外面世界發生的一切更加敏感,那種害怕失去以及亟欲提醒自己還擁有些什麼的心如是沉重,那年大學指考我錯過了一位忘年交的舅舅生命中的最後一刻,那遺憾的滋味至今仍為抹滅,電話另一端爸爸說近來天寒身體狀況很不好,我要爸爸保重,爸說了一句:「放心,我一定會等到含飴弄孫」。
電話一頭,自己也快哭了。

數饅頭
(大兵日記數饅頭)


12月12日,禮拜四,入伍第二十四天。
大兵手記

【委婉是一道善意的門縫】

1.
莒光園地如成功嶺早晨乍現的陽光,這樣溫馨與感人,當外頭世界響起美麗星期六的鐘聲時,世界另一端的成功嶺內亦響徹著激昂人心的政戰節目;當餐廳內新聞主播講著陌生的熱門頭條,我們在莒光園地以國民革命軍的視野睥睨浩瀚世界;當社會事件屢屢提及社會新鮮人月領22K橫屍遍野時,我們在成功嶺高唱志願役穩定薪資與終生俸;當寒冷的冬日,大學校園裡的對對戀人緊相依偎雙手相互磨蹭取暖,最後乾睡躺到床上蓋上棉被火光四射,我們在連上寢室外公共電話乾瞪著電話卡金額一分一秒遞減與那說不盡含在喉中的隻字片語,那是一回理性與感性的激烈對鬥,在許多情與愛的對談背後響起走廊另一端班長高喊集合哨聲,剩下五塊錢以及四分鐘後連集合場集合,心急如焚下迫在眉梢,此刻恨不得,吞下整隻話筒。
最終,單元劇中失戀的女軍官和男心輔官會不會在一起呢??

2.
這是最後一回新訓菜鳥的大兵手記了。
入伍第二十四天,許多原先的思維與想法不斷推翻與重構(註:重新構成),但我想最有趣的是,外在的體能狀況確實在這樣持續規律的生活及運動下達到2013年度的最高峰了(..音樂麻煩奏下去..)。幾個月前我就已經開始練習入伍的心了,那段時間兵單持續沒有下文以及那遙遠未知的入伍日期,心如懸在半空得讓那時候許多想法與作法都無法下定決心,我只能像是等待搬家大限前緩緩的打包,於是我開始整理這年來自己的攝影作品與文字集,許多時刻竟有點像是要告別人世前的回眸那樣,創作上則開始反芻過往而不再去衝撞些什麼新東西,面對到的人也是一樣,一旦又有新朋友後就即將面臨要為我餞別,這滋味挺哀傷。
但實在也是無心插柳,因為作品的整理就因此讓報社記者邀稿刊報,反而又認識了更多的朋友以及在地文化前輩們的關注,連入伍這顆平頭也是幾位新認識的朋友大家哈哈大笑給剃光的。
講明白些,總之,世界在等我退伍。

*班長回應:
哇靠!報社刊報,你真是太有才了,認識你真是我此生大幸阿。

12月13日,禮拜五,十三號星期五,氣候:陰雨。
成功筆記本

1.
早上,外頭一陣雨忽落,我坐在餐廳等待捐血,之所以自告奮勇的跑來捐血也是因為能躲掉無趣的刺槍術。
想到上回捐血也是2012年暑假的事了,那是對單車環島的破釜沉舟之舉(註:這回沒成行,但於2013完成環島),以facebook向世界宣示,想給爸媽看見,更想讓當時後的她看見(註:那年喜歡的女孩子)。
那是個風雲未起的夏日,我離開了宜蘭,那時候怎也沒想到後來會那樣難過與痛心,隔年我辦了一場攝影展來拯救自己(註:21歲選了攝影生涯代表性的21幅作品),而最後一幅作品也就在宜蘭拍的。如今回首當初的自己是如此可愛的莽撞,為了愛與夢想高高嚷嚷的年代,依舊記得facebook留言有多少人支持這個荒謬的夢,而我如今依然在夢的路上,卻不再需要外在的引導與認同了。
但我還是很懷念曾經讓人痛恨的2012啊…。

2.
不得不承認,笑看黑色默劇的心多多少少會因身於劇中而動搖,二十五天的軍旅步調染及無論思緒或者生活態度。
打靶又沒過了,儘管曉得這玩意兒成績不算什麼,但被歸類在「不及格區」如此總喚醒潛藏內心對以往考試制度的病態緊張,心也為這些污漬給輕微的震盪。
由於內心層面只能反芻過往,而容易陷入大量的緬懷與眷戀,晚餐時看見新聞播報陌生的社會事件,自己的思緒全然的浸入軍中了,是環境,讓自己於是微樣的變了。
要沉的住氣,忍耐著些與緊抓價值。
(晚餐後,等待夜間打靶訓練空檔)

12月14日,禮拜六,剩六天結訓,氣候:早上晴朗,午後陰雨。
成功筆記本

1.
我想是昨天捐了500c.c.的血後,讓晨跑上氣不接下氣,這感覺像是油沒添滿的高速行駛機車。
還好一早是政戰課,聽電視上馬英九提及軍事訓練是每位男孩子「必要」的過程,這論點好像一直是讓兵役合理化的一廂情願吧,就如從前考試制度中的教育科目能健全一位孩子的德智體群美那樣,國家所提供的義務,某形式上卻成為單一模組套用在所有樣本人們上,亦在之中形成一股制度內價值觀,於是,讓諸多矛盾與不公平有了個堅不可摧的消費(承受)族群與供給族群,然後再有完沒完的走下個十年二十年…。

2.
初來軍中時,受各種新鮮事的好奇而遺忘了疲倦,進而時而感觸、笑笑的看待這部黑色默劇等,二十多天過去了,許多事不斷的重複操作,同樣的路與景色早已預料,之前讓景色觸發想像的興致不再,只能強硬的試著回憶過往,回去過去的某個時間點上,奇妙的是,身體習慣這樣的生活模組後,身體自然到某個時間點會逐漸疲倦,某個時間點會固定飢餓或者瞌睡,這該不會就是所謂的靈肉分離吧?
今天下午單戰課,抑鬱的烏雲讓人想念起家了,剩下六天,時間怎麼好像愈過愈慢…。

12月15日,禮拜日,剩五天結訓,氣候:雨。
成功筆記本

曼德拉死了。
是個大雨的早晨,取消了晨跑,略去了爬上山嶺的單戰場,我們在中山室比賽九秒試戴防毒面具。
開始有了一種結束的感覺,這是最後一個在成功嶺的周末,但卻一點也不讓人眷戀阿。
晚上我們十一班軍械班開放一小時放風OK便利商店,唉,如今連去個便利商店都是個必須等待的犒賞。

12月16日,禮拜一,剩四天結訓,氣候:晴朗。
成功筆記本

這段日子是很特別的,由民轉兵的過渡時期(是個不願役),剩下沒幾天了,我嘗試整理這幾天的思緒與音樂。
音樂,因為每日景致不斷重複的緣故,所以這些日子想起的音樂大多都是同幾位作曲家,到後來音樂的出現不再是因為景色,而是隨著內心了:
1.布拉姆斯的交響曲:二號、三號,特別是四號(太適合秋天),以及些室內樂作品如鋼琴三重奏、大提琴奏鳴曲與豎笛五重奏。
2.理查史特勞斯的《最後四首歌》(排行榜第一)。
3.舒伯特的弦樂四重奏《羅莎夢》,以及聯篇歌曲集《冬之旅》
4.舒曼藝術歌曲《詩人之戀》
用腦袋去想的音樂,多半斷斷續續,卻如此豐富了乏味的新訓階段了。

思緒,多半是回憶的反芻,對於未來仍覺得遙遠,想的不多:
大學失戀的那些日子(排行榜第一)、單車環島的風景、大學的樂團生涯、高雄的一些記憶角落、成大建築所王維潔教授的音樂課、鹿港囝仔的夥伴們、痴人畫夢攝影展的浪漫日子,以及許許多多朋友們的面容。

12月17日,禮拜二,剩三天結訓,氣候:冷雨。
成功筆記本

1.
半夜醒來,外頭刮著強風暴雨,一早火速趕鴨子般的被趕前趕後,吃完早餐取槍爬山清槍然後開始集合,下大雨了,歡迎來到期末鑑測打靶日!濕濕冷冷。

有時候覺得,群體生活讓個人沉默,甚至噤若寒蟬,班長罵人時總愛說:「不關你們的事,不准轉頭!」同梯的也經常會彼此告誡:「別說話,不干我們的事。」這是一場群體暴力的寧靜,也不難意外當下社會樣貌。
(73號天兵,代號"燈塔",又被罵了,有感)

3000公尺鑑測,太難忘了。
烏雲壟罩細雨飄飄,冷冽寒風樹枝揮舞,這回真的是「黑色」默劇的實境,如此深刻真實。
1.2.3.4.5.6…,頭一次感到腦部缺氧,卻曼妙的,感到肺部像轟轟作響的老引擎,我想起爸媽以及曾經愛過與在意過的人們,突然,眼前一到暖光乍現,這樣感人。這是真的,不誇張,似乎嗅見瀕臨死亡的氣味。
這樣的天氣,如此適合慢跑幻想。(總之,以後再也不用晨跑了)

2.
「不許講話,安靜!」
似乎從小就被教導要安靜守秩序,站在前頭的無不是令人感到權威的師長,於是所謂的「好模範」也就是能夠靜悄悄待在群體中遵循師長們的話(或者命令),但有沒有可能真的該高聲表達想法時,卻突然不會講呢?
這是十二年學校教育,竟也將是往後一年軍中的光景。
這國家一大群人習慣了上頭的指令與順從的守著秩序,反抗是大膽的禁忌,安分守己是能好好的渡完一生,那麼這樣模組式的生活型態不斷的延續下去後,愈來愈多人終將忘了自己有過表達的能力…。
(盥洗完,沒什麼事大家喧鬧著,被班長吼罵後有感)

12月18日,禮拜三,剩兩天結訓,氣候:晴冷。
成功筆記本

1.
是個明亮的早晨,儘管寒冷依舊,但陽光卻是無比清澈的。
手榴彈投擲場邊的老樹與地上的泥土如是明朗的,遠方的城市光景讓雲給實際了,如此呈現一幅雲層天際,替代役們在後頭廣場測驗跑步,連上班長們站在草皮上讓陽光曬著,真是美好的一刻。
樹影在我的腿上變幻,在隊伍中坐著書寫讓人神遊遠境,欣賞著陽光與草木,以及遠方的城市。
剩兩天,終於,剩兩天了阿。
(等待手榴彈投擲期末鑑測)

2.
發呆,裝忙摸魚,想像。
這是在軍中常表態的行為,發呆是因為有著過多沒意義的空白時間卻無法自由行動得守著秩序,裝忙摸魚是讓自己有閒的作法,保持有事做才不惹班長交付公差,做一件事沒必要趕效率,因為先做完就先換做別的事。
想像,是唯一正面的事,但必須也要有相當的精力,在行軍的過程或者坐在板凳的等待時光,想些音樂想些回憶或者想著未來,真會讓空白添滿色彩,也讓沉悶生活加注憧憬的動力。
回頭見是夕陽高貴的金,又再度可惜手邊沒有相機,但為什麼卻有時間寫這些文字呢?
因為在軍中沒事就是浪費時間。

12月19日,禮拜四,剩一天結訓,氣候:晴冷。
成功筆記本

塗黑臉(黑炭)、全身插滿雜草,「單兵注意!就射擊位置」,接著伏進、躍進。
天未亮,前一晚就已經穿好整身的迷彩服,全副武裝前往軍械室取槍,走廊上跑步聲、疾走聲、掉裝備聲和班長的謾罵聲此起彼落,用最快的速度喝一碗粥及吃一顆饅頭,全連五路前進往山嶺上的單兵戰鬥場邁進,天上雲兒快速的流動讓陽光遮蔽,寒冷的晨風刮著臉龐,自己以為學會不怕冷了,此刻卻也打了個哆嗦。
九秒試戴防毒面具,呈戰鬥蹲姿待命著,接著那乍現的陽光暖和了背,啊!終於結束了啊!
(四天期末鑑測,全劇終)

12月20日,禮拜伍,單位抽籤日,氣候:晴。
成功筆記本

【寫在抽籤前】
我想,就是覺得自己有那麼不一樣,於是偶爾會失落。
軍樂隊沒上後,接著經歷過二十多天的群體生活,許多時刻真實的遺忘自己是誰,所有事都和大夥一起做、一起累、一起抱怨、一起爽…。
2013年的一些小里程碑對自己的影響,至今也仍無法斷定之於未來有些什麼價值,但我覺得不好的是認為自己的確獨特,而在讓群體淹沒時感到落寞,但是確實:自己正是個尋常的人。
這或許是軍中獨有之處,讓每個人從零而起,無論是和同梯的相識或者長官們對待你的角度,這是制度上的面貌抹平,然後重新開始。
於是我現在和四百多人同坐在等待大抽(註:大部隊單位抽籤)的位置上,同樣的為未知的下一站而討論而緊張,可是此時我卻深刻明白著:「尋常,將是給自己最好的體驗。」
這將會是2013年最棒的結束,我從年初的極欲不尋常(註:年初創辦了攝影巡迴個展),到年底的極欲尋常,像是個完整的圈,我就在這圈中看見自己最完整的面貌。
我依舊是一個,做過一些不尋常之事,卻在一個尋常世界生活的人。

勇敢的擁抱未知,而且持續的,相信自己。

【以下列出結訓假想做的事】
1.吃一頓雞排+珍珠奶茶。
2.跟鹿港囝仔夥伴們的一頓飯(最好是薑母鴨酒席)。
3.一篇成功嶺新訓心得。
4.聽一回布拉姆斯的四首交響曲,還有其他新訓期間想起的音樂。
5.配一隻新眼鏡,舊的那隻打靶給撞斷了。

【給往後這一年的期許】

1.遺忘自己,遺忘過去;想想未來,想想自己。

2.看很多書。

3.寫一部長篇小說。

4.
短期目標:彰中攝影展
中期目標:出一本書
遠期目標:找到一種文化商業模式

單位抽籤
(令人沮喪的野戰砲兵單位籤)

抽籤後,大夥相互比較著抽到的單位籤:伙食兵、醫務兵、駕駛兵、行政事務兵….。

「欸阿愷!你抽到什麼兵啦,一定是爽兵齁,不讓我們知道。」抽到行政事務兵的同梯勾著我肩問

(此刻我給他們我抽中的單位籤)

「幹…野戰砲兵喔…..阿愷….你加油欸。」然後拍拍我肩而離去


風箏

12月25日,結訓假第五天,於facebook上發表。

【寫,成功嶺】

曾好幾次,感受著無比清晰的感官。

天還未亮,我們繞著311集合場晨跑,第一圈、第二圈、第三圈,日出絢染著天際,深紅、暖紅、淡紅。調節著呼吸與步伐,試著想喚醒今早急忙下床而消散的夢境,第四圈、第五圈、第六圈,此時日陽無聲地乍現,高貴的金溢滿整個天際,雲與光的詩意拯救出地平面上陷入體力與思緒的困頓,我寧靜的感動這幅景色,深深可惜一顆欲攝影的心 。

全副武裝,那個午後我們重複操作著沉悶的野戰動作,遠方班長高喊單兵戰鬥報告詞,伏進讓身體貼近了泥土,各個惹了一身土黃。匍匐前進讓視野與周圍的野草同高,冬日陽光寧靜的灑落一地,此刻光影卻喚醒去年冬日的記憶,我曾失落的躺在高雄美術館外草地望著同一片天,迷惘使人噤聲,腦海裡想起舒伯特的冬之旅,那時候的天際佈滿了風箏,但我記得去年的陽光比較悲傷。
心想原來年底都不好過阿,但曾經見過自己最憔悴的面容後,今年冬日的成功嶺我開始享受那悲傷記憶的光影,笑了笑,不知不覺也忘了疲累。

洗完餐盤,趕在集合時間前擄了一隻話筒,塞進至今第十張電話卡,當話筒另一端響起話語,我開始享受這份短暫的抽離。
乾瞪著眼那公用電話上遞減的金額數目,而話語間的情感卻時而氾濫時而綿綿不絕的,這是場自我理性與感性的對戰。分秒皆得來不易,話筒另一端的聲音卻如此真實與貼近,我發現自己好久沒有這樣認真聽著人的聲音,那些面容如是深刻的顯影,遙遠的另一端卻是最近的情感:此刻我們都同貼著話筒。

假期我回到了鹿港,騎著摩托車在中山路上如此不切實際,那些攀龍附鳳的現代招牌依舊,幾個月前的憤怒不再,而是感動的看見熟悉,我回到家了。

幾年前的指考歲月,那制度裡的目標讓人一刻都不得喘息的追逐,失去了自由,卻開啟了想像。
那些教室外的光影只能惋惜流逝,壓抑之下累積的是更精彩的影像創作欲。我在電台聽見拉赫曼尼諾夫的音樂呆了半晌,整個晚自習的化學教科書上全寫滿了大指揮家名稱。黑板上的塗鴉,讓人開始思考起未來,只是因為和老師坦承自己就是熱愛創作。
曾經在教室內耕耘自己的未來,如今在成功嶺唱著我們得擔當國家興亡,這擔子責任可更重了。

成功嶺三十二天,你說再次失去自由何不又是一場歷練累積?
我說,這將是一場讓人不願再回去的記憶,卻在不同時空中再度看見自己最原始的容貌。

成功嶺2173梯
(成功嶺陸軍2173梯)

12月25日,結訓假第六天,寫於moleskine筆記本。

成功嶺三十二天。
往後的十七天(註:指懇親假後至結訓),正如開始的那十二天是差不多的生活,但也因為日復一日相似的生活與操課,第一次的面臨到最初那種「看一場黑色默劇」的心的動搖,沉悶使幽默感消逝,而零零總總的測驗成績(如打靶)又讓人陷入一種從前考試制度價值觀的劣根性,最後一天的大抽選單位更是在建立良好的心理素質後:自己其實尋常,於是亦該進入這四百多人共同的尋常方式決定未來,然而抽中野戰砲兵那刻則事再度動搖…。軍中就是一個讓人不斷自我建立與重塑自我的環境阿!(結果都是自己愈來愈強壯)

同梯的朋友亦挺有意思,相近年齡與出生地(鹿港或者福興),在軍中的相處像是與一群「最大眾」的人們,的確重新讓我思考起自己的思維以及轉述的可能性(更具草根的詮釋方法),也就是再次體會了一回成長背景下的多重樣貌,讓久窩在知識理念皆相仿的鹿港囝仔團體間的習慣思維再度反思:

理念是有門檻的,但是否能夠思考以更草根的與方式傳達?或者,像是速食店得來速那樣,提供一種可以簡單快速的買到,而且親切的享用那些我們認為重要的「理念」。

收假前總是寧靜,三十二天結束後即將面臨另一場旅程。
自己真是自虐,很享受紀錄曾經所痛苦。

(準備收假回成功嶺待隔日撥交下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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